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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万富翁被强送精神病院 状告医院3年无果
日期:2009-6-1 10:40:31         出处:南方人物周刊   作者:
 
2009年05月31日10:51  南方人物周刊
千万富翁被强送精神病院状告医院3年无果
何锦荣和前妻结婚照

千万富翁被强送精神病院状告医院3年无果
何锦荣近照 图本刊记者 大食

  精神病院里的千万富翁

  何锦荣说,自己就和《追捕》里的杜丘一样,想尽办法逃避治疗。他先把药吃下去,张开嘴给医生检查。等医生走了,就到厕所抠嗓子眼吐掉。他甚至收买了一个送药的护士,在检查服药时对他网开一面

  昨日,广州千万富翁何锦荣状告广州市脑科医院侵犯人身权一案,在荔湾区法院第四次开庭。双方就医院收治何锦荣是否合法、医院是否篡改门诊病历等展开激烈争论。

  在何锦荣全不知情的情况下,把自认为身体和精神都很健康的他送进精神病院的,是他的妻子。  

  ——《南方都市报》4月15日讯

  本刊记者  刘子超    实习记者  李敏 发自广州

  绑架

  相框里穿着白衬衫和花裙子的年轻男女站在越秀公园的假山前,男人的手搭在女人的肩膀上,周围是欢乐的人群。很多年过去了,照片已经有些泛黄,相框也蒙上了尘土,1985年夏日的阳光看上去温吞而孤独。

  在另一张照片上,他们靠在一张嫩黄色的沙发上,微笑着面对镜头。房间明亮,沙发和地板上摊满了毛绒玩具。

  20年之后,照片中的男人何锦荣坐在相框下面的沙发上,他的婚姻面临破裂。

  时值深夜,房间里一片安静,唯一能听到的声音,来自钟表“滴滴答答”的走动。窗帘拉开了一半,从街上透进来的光线给客厅的每一个物件都留下了阴影。

  敲门声是在2005年12月21日凌晨响起的,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急促。何锦荣走过去刚一开门,三个彪形大汉就闯了进来。

  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什么,一记铁拳就把他打得眼冒金星,鲜血顺着鼻孔直往下流。

  “他们说我‘走白粉’,”3年后,何锦荣回忆。他爬起来,想要反抗,但一把铁索锁住了他的脖子,接着右手和左脚被铐在了一起。他就这样被抬下楼,毫无尊严地塞进了一辆白色面包车。

  “他们的动作非常专业,”何锦荣说,“我当时想,完了,我被黑社会绑架了。”

  就在这时,借助引擎启动时的光亮,他看见了坐在车后面的人——那是他的妻子和儿子。他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,但很快就明白过来:一定是陈燕芳在找人报复他。

  噩梦

  在广州市脑科医院的诊疗室里,五六个医护人员围上来扒光了何锦荣的衣服,给他换上病人的服装。他说自己没病,但医生不为所动。“你越是说自己没病,他们越是把你当病人看,”何锦荣说。

  他徒劳地挣扎、求饶,像被判处死刑的犯人乞求宽恕。当他被“大字形”地绑在床上时,他突然清醒过来,意识到自己将要经历什么。

  “我试着和医生解释。我和他们说,我和妻子正在闹离婚。她把我送进精神病院,是为了侵吞我的财产。”

  但是没人相信这个“疯子”的言语。医院的病情记录单显示,医生认为他的申辩是典型的被害妄想。很快,何锦荣被初诊为疑似偏执型精神病,留院观察治疗。

  那晚,何锦荣感到了真正的恐惧。他被关在医院11楼的重症监护室,同屋的5个人都是严重的病人,经常乱喊乱叫。束缚带依然绑着他的手腕和脚腕。他盯着天花板,一夜未睡,生怕哪个病人会突然扑过来。第二天一早,广播声响了起来。何锦荣看到护士给他拿来了抑制神经的药物——情景如同日本电影《追捕》。

  何锦荣拒绝服药,他坚持认为自己没病,激烈地反抗着。一个医生走过来说:“要么你自觉一点,要么我们就强行注射了!”

  何锦荣继续反抗,两个护士就过来按住他的头,把一根输药管顺着鼻腔直插进去。这招终于让何锦荣不堪忍受,他决定“配合”。

  何锦荣说,自己就和《追捕》里的杜丘一样,想尽办法逃避治疗。他先把药吃下去,张开嘴给医生检查。等医生走了,就到厕所抠嗓子眼吐掉。他甚至收买了一个送药的护士,在检查服药时对他网开一面。但何锦荣知道,只有出去才能真正脱离险境。

  何锦荣的母亲已经80多岁了,基本上每天都到医院来和医务科的人说理。老人屡次以跳楼和下跪相逼,但放人的请求始终遭到拒绝。医院说,按照精神病院的出院规定,当多名监护人在治疗意见上出现分歧时,医院倾向于听从第一监护人(妻子)的意见。

  “我哥哥找了派出所、司法局,甚至托人找到市政府;我十几个朋友来到医院大闹,”何锦荣说,“但是医院仍然坚持第一监护人同意才放人。”

  几天后,他妻子提着水果和清远鸡来到医院。何锦荣本想借此机会,求妻子把自己放出去。没想到话不投机,何锦荣再次怒不可遏。

  “她带着两个律师来看我。谈了几句,就拿出一份财产委托书,让我签字。委托书上写着,在我住院期间,公司的财产由她代为处理。”何锦荣说,“我当时气得抓起委托书,朝她脸上摔了过去。”

  医生护士纷纷行动,把“病情发作”的何锦荣按住,她则转身恨恨地走了。何锦荣说,此后的探访,他妻子都没再进来,只是站在门外与医生说话,而自己生意上的往来,也只能隔着铁门签字盖章。

  “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经济大权,”何锦荣说,“除非把我杀了!”

  虽然他的情绪越来越低落,但却始终抱着一丝逃出去的希望。他整天筹划着,像准备越狱的囚徒——依靠妻子的怜悯显然不可能了,他只有靠自己,但医院对他的监管异常严厉。

  何锦荣曾让朋友带来衣服,把自己“调包”出去,但探访时护士的眼睛时刻都盯在他身上。他让哥哥给他带来运动跑鞋,打算趁“放风”的时候越墙逃跑,但“放风”的申请被驳回。他甚至想过让外地的公安以“提堂”为由把他“救”出来,但最终依然前功尽弃。

  “我听医院的人讲,只要给14万,就可以在这里包吃包住一辈子,”何锦荣说,“我当时怕极了,担心自己要在这里度过余生了。”

  何锦荣渐渐感到了绝望,仿佛和外面的生活断掉了联系。白天鹅宾馆的早茶、云影花园的豪宅,那些从前的享受似乎已变成遥远的往事。

  “我不停地鼓励自己,”何锦荣说,“这是一场保护财产和尊严的战争,我不能妥协,不能让步。”

  然而现实则令何锦荣难以启齿。每周两次,他和其他病人一起,被拉到公共浴室洗澡,在女护士的监督下脱光衣服。

  “这是绝大的侮辱,”何锦荣说,“那些病人都无所谓,但我无法忍受。”

  他拒绝再去洗澡,只在洗手间用冷水冲凉。很快,他开始发烧。在一片迷蒙当中,他梦见骨头里充满了泡沫,泡沫中浮现出一个女人的微笑,继而恐惧摄住了他。

  何锦荣说,有不少人对他的遭遇表达了同情。一个离过婚的护士每天来找他聊天,把自家煲的汤带给他喝。几家媒体记者混进来,伸出猎奇的触角。何锦荣一次次地向他们倾诉着经过,但每当人去屋空,他依然感到慌张。

  “不管怎么样,我都会成为别人嘲笑或者同情的对象,”何锦荣说,“所有的人都会这么说:一个被妻儿送进精神病院的××富翁。”

  财富之路

  一份报告显示:2008年,中国内地个人持有可投资资产超过1000万人民币的高净值人群,约30万人,其中广东4.6万人,占全国15%。

  何锦荣,就是这4.6万人中的一个。

  1955年,何锦荣出生在广州番禺。父亲是资本家,在文革中被下放到农村改造。因为出身不好,何锦荣经常受到班里同学的歧视。

  那时候,学校里大都是工农子弟,放学回家的路上,常有同学朝他扔石头。班上搞“一对红”互帮互助,但却没有女生愿意和他结成一对——因为他的父亲是“国民党”、“反革命”。

  1972年,何锦荣高中毕业。他悲观地发现,进国有工厂的机会都给了出身好的同学,他只分到一个旅馆清洁工的职位。何锦荣至今觉得,那是不公平待遇,虽然他正是靠这份工作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。

  他每天收拾床位,打扫房间。日复一日。有时旅客在房间的痰盂里方便,他还要负责把它们清理干净。

  住在旅馆里的大都是生意人,他们的谈吐见识让何锦荣崇拜。有时,一些旅客会给何锦荣一点小钱,让他跑腿买些东西,办点事情。见他聪明伶俐,逢年过节还会送来一袋米、一尾鱼。

  “那是我经商的启蒙,”何锦荣说,“也许和父亲的基因有关,我觉得商人是一个时代最聪明的群体。”

  一年后,当何锦荣再和那些进入国有工厂的同学交流时,他发现自己明显比他们思维活跃很多。

  当时已值文革后期,百废待兴的躁动最先在广东沿海地区出现。在一位旅客的指导下,何锦荣开始做起服装加工生意。他靠着旅馆积累下来的人脉,从纺织品厂买来积存的布料,拿到小作坊加工,然后再把成衣卖给人民供销社。

  1974年,何锦荣的大哥偷渡香港。此后家里每月就能收到一笔数目不少的钱。没有人敢公开提及此事,因为偷渡意味着叛逃,但家里的生活却因为源源不断的港币而悄然变化。在信里,大哥向何锦荣描述香港的生活。在一张照片上,他看到大哥穿着牛仔裤,站在维多利亚湾前。

  “我当时觉得那里就是天堂。”何锦荣说。

  1975和1976年,何锦荣两次尝试偷渡。他趁着涨潮爬上黄埔码头的货轮,但命运之手却把他推了下来。他被一个同伴出卖,送到番禺的一个小岛上劳教数月。

  “那人曾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,我没想到他会那样对待我”,何锦荣说,“从此我对亲密关系都很难信任。”

  等何锦荣再次回到旅馆,那些旅客告诉他,邓小平主政的时代来了。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但是仿佛一夜之间,他感到自己的机会骤然增多。

  和很多敏锐的投机商人一样,他开始干起倒买倒卖的生意。他从香港旅客手中低价收购牛仔裤和T恤衫,卖给大陆人;又从广东、广西的农村收购银元,卖给香港古董商。

  利用旅馆络绎不绝的资源,他从不同商贾手中买来电阻丝、铁箍和支架——都是最低价,然后雇人组装成电炉。何锦荣说,当时一个电炉可以赚两块钱,一天能卖十几二十个,而他在旅馆的月工资不过34.5元。

  真正赚大钱是从1986年开始的。何锦荣听从一位旅客的建议,投身化工业,代理红棉牌油漆。两年后,他决定离开旅馆,专职经商。他的化工企业越做越大,同时开始涉足食品和储运。繁忙的生意往来,使他经常提着装有六七十万现金的皮包奔走在路上。

  当时实行的“双轨制”帮了何锦荣的大忙。他可以利用人脉关系,以内部价买入,再以市场价卖出。

  “这里面难免有违法之嫌,但谁管得了那么多呢?”何锦荣说,“那是一个无所畏惧的新时代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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