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港企”代表前来谈生意→受邀赴澳签约、乘兴玩牌大输→凑钱还赌债→返晋后发现,对方人员再也联系不上
老板们背后是目不斜视的马仔、自己面前是觥筹交错的宴席……置身其中,山西某著名企业董事长王子民(化名)几乎忘记了这是在澳门。
生意谈得很顺利,“香港”老板提议玩几把,王子民欣然应允,几个回合之后,王子民被告知,他输了1620万港元,如果支付人民币,可以“优惠”到1410万。紧急筹款。当天下午,1410万打入对方指定账户,王子民得以脱身,返回太原。等他缓过神,再与“香港”老板联系生意时,却发现这伙人已经神秘消失。犹豫再三,他决定报警求助。“王子民中了天仙局。”警方迅速对这个涉嫌诈骗的犯罪团伙展开跨省追捕,最先与王子民在太原接洽,并将王诱至澳门的广东人廖某落网。
日前,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判决,廖某犯诈骗罪,被判处无期徒刑。
对很多山西人而言,“天仙局”还是一个尚显陌生的名词。判决前夕,记者经过多方走访,揭开了骗局谜团。
>>>布局
盛邀赴澳面见老板
2007年11月5日,山西某著名企业的工作人员照例在办公室接听电话,自从公司通过报纸刊登了“有旺铺出售”的信息后,咨询电话此起彼伏。
当天下午,一位男士的电话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,对方操一口“港澳普通话”,对商铺位置、价格再三询问,工作人员详细解答后,他仍不尽兴,主动要求上门洽谈。
次日上午,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子如约而至,他们谈吐文雅,风度翩翩,“一望便知见过世面”。再看他们双手呈递的名片,更加令人刮目相看:两人均来自香港红牡丹(化名)房产集团,自称是集团经理蔡祖林和董事长助理王志刚。
宾主落座,集团经理蔡祖林开门见山,称他们此次来并,是受总部大老板王小抗委托,寻找投资项目。经过连日考察,他们认为,王子民公司的商铺、写字楼从地段到价格,都非常理想。“我们真诚期待,能与贵公司携手合作。”蔡祖林面带微笑,颔首致意,一旁的董事长助理王志刚则伸出双手,与工作人员热情相握。
上述情景很快反馈至董事长王子民耳中。作为山西著名的企业家,王子民驰骋商海多年,可谓身经百战、见多识广,对于部下喜形于色的描述,他非常冷静,当即吩咐上网核查身份,结果令人欣慰。网络显示,香港红牡丹集团在香港地产界赫赫有名,“有相当的美誉度”,与山西也有良好的合作,公司高层一栏,王志刚的名字赫然在列,身份与名片呼应,董事长助理。
11月7日,又一轮更高规格的洽谈在晋祠宾馆拉开帷幕。
这一次,王子民亲自出面接待两位“贵宾”,并陪同他们实地考察商铺,一路上,宾主谈笑风生,大有相见恨晚之感。
次日,谈判进入实质阶段,双方达成初步意向后,董事长助理王志刚拨通了香港大老板王小抗的电话,伴随着叽里咕噜的“汇报”,王志刚脸上的表情由恭敬到凝重,随后,他将电话小心翼翼地递给了王子民。“他说公务在身,不能亲临太原,邀请我去香港或澳门,面谈签约事宜。”王子民回忆说,在与王小抗简短的沟通中,他完全沉浸在生意即将成交的喜悦中,压根没有想到,等待他的竟是一个惊天骗局。
>>>中局
乘兴玩牌狂输千万
2007年11月13日,王子民与朋友登上前往广州的航班,早在太原时,他们就约定,王志刚负责在广州迎接王子民,蔡祖林则在澳门恭候。
当晚,王子民一行下榻澳门威尼斯酒店,夜色璀璨,王子民无心欣赏澳门美景,只盼早日见到大老板,顺利签约。
第二天上午9时,蔡祖林准时赶到酒店与王子民会合,小别寒暄,分外亲热。随后,蔡将王带至另一家酒店2106房间,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闻声起立,蔡祖林紧走几步,躬身肃立,得到男子允许后,方开口介绍:“这位就是红牡丹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王小抗先生。”
随后的洽谈,移至密室,王小抗欣然拍板,当天签约,当天付款。未等王子民表态,王小抗操起了电话,一口港味国语,王子民听得一字不差,“来了几个朋友,过来一起见见。”
不到一刻钟,一个叫何路路的男子敲门而入,“澳门娱乐公司董事,”他一边呈递名片,一边用眼角打量王子民,与王小抗目光相碰的刹那,两人会心而笑。“千里姻缘一线牵啊!”说起与王子民的合作,王小抗兴致盎然,连称“天作之合”,一再提议举杯庆贺,好好玩一玩。“不知为什么,我不假思索,欣然答应。”双方举杯后,王子民突然感觉异常亢奋。“你们那里一般玩什么?”王小抗拿起一副扑克牌,熟练地摆弄,变幻出种种造型。“斗地主吧?”这是王子民仅会的一种玩法。“斗地主没意思,我今天教你一种新玩法,”王小抗开始给每个人发牌,“每人最多5张,最后比大小。”
开局很顺利,第一把结束,王子民赢了几千块,第二把,牌面不错,势在必赢。王子民环顾四周,发现每个人下的砝码很大,“我有些害怕,推说带的现金不多,不想玩了。”“没关系啦,记上账慢慢还嘛。”几人岂肯罢休,他们连说带劝,连拉带扯,王子民难以自持,亢奋的感觉挥之不去,又玩了五六把。
结账盘点,王子民被告知,“你输了港元1620万”。
赢钱的主要是何路路,他一改当初的笑容可掬,面无表情地问王子民:“你的钱什么时候到账?”王刚想请求“能否缓一缓?”何路路冷冷一笑,“江湖自有规矩。最后期限,今天晚上。”
王小抗、蔡祖林都在场,他们看到王子民的窘态,“于心不忍”地向何求情,“如果支付人民币,可否少一些?”何路路正沉吟间,王小抗一锤定音,“1410万吧,交个朋友。”
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,王子民打下了1410万元的欠条。
筹款进入倒计时。王子民获准向太原朋友求助,11月14日下午6时许,1410万元现金打入何路路指定的账户,王子民得以脱身,回到了宾馆房间。
当天晚上,王子民一夜未眠。
>>>破局
精心设计请君入瓮
“接到他要求打款的电话,我的第一个反应是,子民被绑架了。”王子民的太原朋友张浩(化名)告诉办案人员,出于对王子民安全的考虑,张浩火速安排自己公司的财务人员紧急调款1110万元,不够,又从弟弟手中调集了300万元。
几天后,王子民回到太原,一直倡导“诚信为上”的他,在最短时间内将朋友的救急款一一还清。对于这段澳门之旅,王子民喜忧参半,他不止一次安慰自己:“输了1000多万元,但签成了一笔大生意,功过相抵吧。”
王子民还记得,当天下午,他被困宾馆,几个人“陪伴”他等候张浩的汇款,蔡祖林不停地向他表白:为促成这笔大生意,他跑前跑后,下了大工夫。王子民顿感过意不去,当即从包里抽出10万港元,送给了蔡祖林,蔡连声致谢,当时,王子民发自内心地说:“你帮了我的忙,我理应感谢你。”
回到太原,王子民开始联系“红牡丹”集团的几位朋友,一圈电话打完,他顿感不祥,几个人的电话,无一例外全部停机。发生在澳门的一幕幕,犹如电影镜头一一回放,王子民不得不承认,他受骗了。
几经犹豫,王子民选择了报警。由于王的特殊身份,更由于罕见的案情,太原市公安局迅速组成专案组,开始了千里追捕。2008年1月12日,化名蔡祖林的广东人廖某落网,另几名涉案人员在逃。
办案人员发现,就在王子民被骗第三天,廖某就用其兄的名字,花23万元购买了一辆广本轿车。事实上,廖某等人均为广东农民,根据香港红牡丹房产集团的网站资料,他们冒充该公司高管,设计了这个连环骗局。
“王子民中了‘天仙局’,这种骗局非常隐蔽。”办案人员告诉记者,天仙局发迹于沿海,近年来流入内地,但在山西境内,涉案金额如此之大、受骗人身份如此特殊,确实比较罕见。
为了解开这一号称“连神仙都难以识破”的骗局谜团,连日来,记者多方打探,终于获悉这一骗局的核心“技术”。
“天仙局是一个集体项目。”知情人说,“一帮人扮演各种角色,按照一整套固定程序,一环扣一环。很多人即使受了骗,仍然浑然不觉。”
以王子民案为例,廖某和同伴扮演“索”(也称谈客)的角色,潜入太原,通过报纸信息,寻找高端“客户”,“不是大官就是大款”。
来太原前,隐在幕后的“大老板”——自称是红牡丹集团总经理兼董事长的王小抗,给两名“索”各买了一部手机,并印制了十几张名片。他们所担负的“使命”是,冒充香港知名大公司的高管,给事先物色好的官员或老板打电话,“要投资大项目”,达成意向后,盛邀其亲赴香港或澳门,洽谈签约事宜。
王子民就是被按照以上程序诱至澳门,见到了总部大老板王小抗。
“扮演大老板的人,都是仪表堂堂,谈吐不俗。”知情人介绍,生意谈成了,庆祝一番顺理成章,“天仙局”随之进入关键环节,大老板提议玩一种俗称“梭哈”的牌局,“先记账后付钱”,当事人往往在极度亢奋中,不知不觉输掉几百万、几千万。
“天仙局”究竟是赌博还是诈骗?在随后的庭审中,控辩双方展开了激烈争辩,公诉方认为,廖某以洽谈业务为由,将他人诱至澳门,并以赌博方式骗取钱财,构成诈骗罪。而廖某的辩护律师提出,廖某等人设置圈套诱骗他人参赌赢取钱财,属于赌博行为,应以赌博罪定罪处罚。
3月15日,记者从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获悉,廖某被以诈骗罪判处无期徒刑,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。其他几名涉案人员正在抓捕中。
从庭审到判决,王子民都没有现身法庭。
本报记者 郭风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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