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世兴藏。10年浩劫,珍贵文物惨遭破坏,而改革开放30年则催生出大批收藏家,窦宝荣就是其中之一。前不久,“薪火相传中国文化遗产保护年度十大杰出人物评选活动”揭晓,他是我省惟一获此殊荣者——
在窦宝荣的眼里,一件件藏品都像有了灵性,怎么看都爱不释手。 李磊/摄影
窦宝荣收藏的石佛真多,半个篮球场大的诸城四达公司一楼仓库装不下,又摆到院子里。真可谓“前呼后拥,遍地是佛”。8月17日上午我们来的时候,正赶上下雨。听着淅沥的雨声,仿佛听着不同时代的佛语梵声。登楼赏宝,件件古籍、陶瓷、书画、古币、青铜器、明清家具等琳琅环列,占满了6个房间,让人目不暇接。此时,恍惚觉得窗外的雨丝,是自远古缠绵而来。 徜徉在文物之间, 64岁的窦宝荣颇有感慨:“这些东西,要在‘文革’期间,全都得砸烂。收藏是时代晴雨表啊。没有现在的好时代,这些文物也就惨了。我只是一个保管者,传承者,欣赏者,而不是占有者。随着藏品的增多,我倒觉得是自己被文物所占有了。” 非常年代的非常之举 窦宝荣说自己正在写自传,已经写了 15万字。他自嘲:“我上了6年学,还写自传,不叫人笑话?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。”其实窦宝荣可非等闲之辈,他是知名企业家。作为山东四达工贸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,窦宝荣是中国中小企业改制的先行者,他实行的企业股份合作制改造和创造的“倒逼成本管理法”,在全国产生广泛影响。收藏仅仅是他的业余爱好, 40多年收藏爱好,让他感受到了时代冷暖。 窦宝荣热爱收藏,源自深厚的家学影响。他是清朝内阁大学士窦光鼐的第六世传人。窦光鼐是清朝中期名臣、清官、文史大家。他教过乾隆儿子嘉庆,被称为“一代帝王师”。曾任浙江学政、吏部右侍郎、都察院左都御史,会试大总裁。与纪晓岚、朱文达、翁方纲主持文运三十年。他致仕还乡时,将自己多年的著述、积累的书画古籍与皇帝的赏赐,运回老家诸城。这些古器物,有的传至家族的其他支系,一部分传承到窦宝荣的祖辈父辈手中。 身上遗传着祖上的文化基因,窦宝荣从小就对古董感兴趣。 1958年,14岁的窦宝荣来到济南,在省电力局所属企业工作。他说:“在千佛山上,我还捡了几个小石佛呢,那时山没有人管。” 1962年,企业停产,他被下放回乡务农,眼界大开的他再打量自己的老家,发现家乡到处是宝贝。 他的老家在诸城石桥子镇王家西院村。老家民间文物比较丰富,文化底蕴深厚。“有时犁地,就能犁出石碑、石佛来。谁也不在意,随出随扔。”诸城界于齐鲁之间,古称东武,为密州治所,物华天宝,文风炽盛,名人辈出。宋代收藏家、金石学家赵明诚,《清明上河图》的作者张择端,清代名臣刘统勋、刘墉父子,《金瓶梅》及续书的作者丁惟宁、丁耀亢父子,以及曾建有“万卷书楼”的大藏书家李仁煜,都是诸城人。这些历史文化名人的一些书画墨宝与藏品留存在诸城民间。诸城还是佛教从海上丝绸之路传入青齐最早的地区之一,佛教曾兴盛一时。明万历年间的《诸城县志》云:“琳宫梵宇,日新月盛而殆遍于东武之地也。”佛教建筑与遗迹及佛像很多。 然而,“文革”一来,大量的文物遭遇灭顶之灾。窦宝荣看到那些古董被烧,被砸,非常痛心。他开始悄悄保护。比如看到一些古碑,他就悄悄用独轮车推到村西的崖头地里掩埋,被人碰见,就说是搭桥、垒地基用,人家都笑话他,说这些从坟里扒出的东西,不吉利。他一笑置之。小的古物,比如古币、古书,他就藏在自家的地瓜窖子里。家人与亲朋好友只知道他喜欢老古董,至于他收藏了多少,放在何处,都不清楚。他默默地机智地进行着收藏,可谓非常年代的非常之举。 回乡后,他干了八年木工。他做木工,常到农户家里干活,发现有古董玩意,就帮个工换下来。农村农历腊八大扫除,扫屋扫出许多陈年旧物。在村头沟边,他都认真查找,常捡着古花瓶、考究的茶壶等小玩意儿。 他说:“那时遇到走村串巷收破烂的,一定叫住,看看有没有老东西。那时一车子破烂卖不了五角钱,几分钱就能买件老东西。” 在他村西三里地有个东洪禅寺,寺内有尊十几米高的石佛,他小时常到佛像下玩耍,仅石佛下的莲花座,就有一人多高。可是这尊建于唐朝咸亨二年的佛雕,却在1975年被炸毁了。窦宝荣说:“这太可惜了,我记得这尊佛像在诸城博物馆里还有一张照片。” 万尊石佛“找”老窦 三中全会以后,特别是 1982年国家颁布了《文物保护法》以后,窦宝荣觉得收藏有了尚方宝剑,真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:“我把埋的东西,该挖的挖出来,该摆的摆出来,小心地擦拭干净,一件件藏品像有了灵性,怎么看都爱不释手。” 上世纪80年代初,随着收藏佛像的增多,他的名气也开始在诸城及周边县市传播,甚至出现了石佛找老窦的现象。每个佛都有每个佛的故事,都有传奇的境遇。至于原在何处,从何而来,难以考究。窦宝荣借一句禅语解说,“佛原在佛处,从来处而来。”于是,小佛引大佛,石佛引铜佛,唐佛引宋佛……佛雕竟然一尊尊不期而至。 “诸城有可考的寺庙200多座,所以流散的石佛格外多,我记得有个早晨,有个人拉了一拖拉机小石佛来,他说是翻地时翻出来的,通过七姑八姨打听到我,就拉来了,我喜出望外。类似这样的事很多。我喜欢佛像,还有个潜在的因素,是我老母亲吃斋念佛一辈子。” 我们看到在院子里躺着一个有五米多长的佛碑。窦宝荣说:“碑上刻了万尊小佛,二十多吨重,十多年前,有个人用了一个十六吨的加长车拉来的,都超载了,司机说,单单往车上拉这块碑,就用了两个三角架和两个大滑链。” 《潍坊日报》副总编辑窦锦平对地域文化和窦宝荣藏品有系统研究,他对窦宝荣收藏的佛像有这样的描述:“从种类上看,有佛造像,主要是释迦牟尼佛,以及药师佛、阿弥陀佛、弥勒佛造像;菩萨造像,主要有文殊、普贤、观音、大势至和日光、月光菩萨等造像。还有诸天、明王、罗汉等造像。从造像质地看,有石铜铁木玉和象牙雕。从工艺上看,融汇了雕刻、铸造、鎏金、彩绘和镶嵌。从造像的形制看,有单体,有组合,还有雕有2000多佛像的造像碑。从造像时代看,从魏晋南北朝,到唐宋元明清,都有。……他收藏的佛像有一批鎏金铜佛,是精品。用青铜或黄铜铸造,表面鎏金的佛造像,俗称‘鎏金铜佛像’或‘金铜佛像’。这种佛像多供奉在宫廷、寺庙主持内室和大户人家的佛龛中。窦宝荣收藏有大量明清金铜佛像,有的是藏传佛教佛像。其坚硬光润的质地、丰富多姿的造型,慈祥万象的气度、庄严肃穆的神威,以及巧夺天工的工艺,都闪烁着奇光异彩。” 在今年中央电视台春节前的一期鉴宝节目中,窦宝荣捧着一尊精美的象牙观音雕像闪亮登场。这是他首次以收藏家的身份在公众场合正式亮相。他还带去了明朝泥金彩绘十八罗汉、地藏菩萨铜造像,清代密宗护法佛像、黄杨木雕十八罗汉渡海图以及20世纪初期的牙雕观音立像。他的蓦然出现,立即引起中国收藏界的瞩目。 在鸡年春节晚会上,舞蹈《千手观音》引起强烈反响。观音的形象,来源于民间佛教造型。窦宝荣也藏有一尊千手观音,鎏金铜铸,造型精妙,给人留下难忘印象。 许多专家来考察后,对窦宝荣收藏的万尊佛像给予很高赞誉。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、中国历史博物馆文物鉴定顾问孙学海看过窦宝荣的藏品,有这样的评价:“最为珍贵的是南北朝造像和唐代石雕舞人,以及大型石雕约四五米高宋元人物造像。值得庆幸的是这些文物得到了有力的收藏和保护。窦宝荣同志在这方面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。” 建造民间收藏博物苑 我们在窦宝荣办公室采访,看到一拨一拨慕名来的参观者,窦宝荣说:“每天三四十拨,我真是疲于应付。今天下雨,还来了十几拨。”来观赏的有,来出高价收购的也有。窦宝荣态度非常明确:为国家保存文物,只藏不卖。他怕的是这些文物再流失了。 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步连生、孙国璋、吴梦麟、王春城、刘静、单国强、叶佩兰等专家多次对其藏品进行鉴定,一致认为:藏品数量罕见,品类丰富,珍宝众多,历史价值很高,具有很强的社会效益,建议在研究和保护的基础上,向社会开放,以展示深厚的文化底蕴,发挥其社会效益。 专家的建议,与窦宝荣的想法不谋而合。他要找个永久的地方,让这些文物得到一个归宿。在诸城市委市政府大力支持下,两年前他开始谋划民间收藏博物苑。最后选址在常山平缓易登的北坡,常山是苏轼知密州时出猎、祈雨的地方,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山。在这里建设民间艺术收藏博物馆,是理想选择。可将这些宝物,藏之于名山,展示于当今,传之于未来。 我们在8月17日下午冒雨来到常山,但见山岚起伏,博物苑主殿、配殿、藏经楼、陈列室、钟鼓楼、游廊、碑亭等若隐若现,恰如天上宫阙、云中殿堂,猛一看还真有故宫的外观神韵。 窦宝荣擎伞领我们到正在建设的博物苑主殿参观,对建筑的每一个细部,他都格外考究。仅贴的金箔就用去120多万张,花了600多万元。 站在雨中,遥想当年东坡常山出猎,或许苏轼是偶然的一时豪兴,但他平素报国立功的信念却因这次小试身手而得到鼓舞。他的《江城子·密州出猎》也成为千古名篇。苏轼怎么也不会想到,近千年后,会有个叫窦宝荣的人在常山扎根,他不是来打猎,他是来为文物安家的。可以展望,常山将再次进入人们的视野,因为有看得见的百万件文物,有看不见的苏轼传说。 建筑面积2.2万平方米的收藏博物苑,将是窦宝荣写在大地上的精彩之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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